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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白马非马,只鳞半爪

  第140章 白马非马,只鳞半爪 (第2/2页)
  
  徐阶撇了撇嘴:“是陛下定的规矩,为了照顾民户,以及表达精准,课堂上只得白话板书,并且添加句读隔开。”
  
  过去学院一年的工作,几乎跟四夷馆没什么区别。
  
  那就是翻译!大量的翻译!
  
  皇宫的典藏、官吏商行的私藏、国子监的馆藏,《黄帝九章》、《周髀算经》、《五经算法》、《算术恰遗》、《测圆海镜》、《弧矢算术》,几乎皇帝能找来的,全都拖过来翻译成了大白话。
  
  以及淘换成皇帝跟程大位指定的符号。
  
  将其一一对应起来。
  
  听起来简单,但实际工作量却是巨大!
  
  学府本就缺人手,加上这事多少需要些数算功底。
  
  进度自然缓慢,如今连一半都没完成。
  
  只能且行且做——有时候还会抓学生来当苦力,赶一赶皇帝要求的进度。
  
  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,徐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评价皇帝的作为。
  
  张居正似乎是理解了。
  
  他微微颔首,感慨道:“陛下为度田,当真是做足了功夫的。”
  
  这题不算难,他毕竟当初在州学也是认真听过选习的数算的。
  
  甚至至于那些符号,连蒙带猜也看得懂些。
  
  徐阶看了张居正一眼,轻声道:“度田的难处,可不在于此。”
  
  有户部这么多官吏在,数算之辈,再少能差多少?
  
  即便没这个准备,无非就是用时久一些罢了,根本无关成败。
  
  至于难的地方在哪里,两人心照不宣。
  
  张居正听了,不由默然。
  
  这才才试行了一个考成法,对他的弹劾就几乎没停过。
  
  如今更是用出揭帖这等阴私手段。
  
  要是真开始度田,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。
  
  徐阶这又是变着法想拉他继续说回正事。
  
  但张居正仍然时没有接茬,用沉默当做对徐阶的回答。
  
  张居正这一闭嘴,徐阶也失了兴致,不再说话。
  
 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,听了半堂课的时间,张居正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。
  
  他朝徐阶歉然一笑:“方才入神了,走罢,去看看别的。”
  
  徐阶也不说什么,点了点头,两人便一同从后门摸了出去。
  
  “正好今日还有位皇亲国戚在此处上课,一同去看看。”
  
  徐阶走在前头,声音轻飘飘传来。
  
  张居正疑惑:“皇亲国戚?”
  
  徐阶这下倒没卖关子:“是陛下的表亲,李诚铭,最近很得圣宠。”
  
  说着,他便往前指了指。
  
  也不算远,就在隔壁学堂。
  
  两人又轻车熟路摸到后门。
  
  不过因为李诚铭认识两人的缘故,生怕扰了课堂秩序,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门外斜靠倾听,并未进去的打算。
  
  “……昨天,有部分学生反映说得过于复杂,不明白何为主体,何为逻辑主词。”
  
  “今天我且说得简单些,再尝试举例说明。”
  
  张居正侧身往里看了看。
  
  果然是李诚铭在说话,只见其站在讲台上,侃侃而谈。
  
  “这门课程目前不教别的,只教一点,那便是……”
  
  他说着,便捏着炭笔,在石板上重重写下“判断”二字。
  
  李诚铭习惯性地敲了敲石板,问道:“判断一曰事实判断,二曰推理判断,二者亦有不同。”
  
  “还是举例子,先说事实判断。”
  
  “白马不是马,诸位,这句话对与不对?”
  
  李诚铭在石板上再度写下“白马非马”四字。
  
  这是出自《公孙龙子·白马论》著名典故,马虽然是马,但白色的马,就不是马了。
  
  这时候,立刻有大聪明学生搭话:“先生!这话正确!马者,所以命形也,白者,所以命色也,命色者,非命形也,故曰白马非马。”
  
  这就是照搬原文了,马是描述形状,白马是描述颜色,概念不同,白马自然不是马。
  
  门外的张居正皱眉。
  
  忍不住朝徐阶看去:“如何还教授起诡辩了?”
  
  要是这样,他可就要上奏取缔了。
  
  徐阶摇了摇头,没吱声。
  
  张居正只好继续听着。
  
  只见李诚铭伸手示意人坐下,清了清嗓子道:“此言不对。”
  
  “这便是我所说的,主词表示个别,谓词表示一般。”
  
  “白马是个别的,也就是所谓的独特颜色;马是一般的,也即是代表普遍的物种。”
  
  “这个物种以不同的颜色、大小、老幼等姿态,而有所表现;同样,不同颜色、大小、老幼的马,都有一个共性,那就是同属马这个物种,更不存在不表现共性的某一种颜色的马”
  
  “所以,这便是所谓的诡辩,而我们便可将其判断为‘错误’。”
  
  张居正在外面听着,松了一口气。
  
  还以为是在教授什么诡辩学说,名家之理。
  
  一旁的徐阶锐评道:“这就是陛下说的言之有物。”
  
  “这位皇亲国戚亲近圣上,耳濡目染也就多了,这些话说起来,一套是一套的。”
  
  两人在外面窃窃私语。
  
  只听里面的声音再度传来。
  
  “我说,明日若是下雨,诸位便不来听讲。除此之外,再无别的吩咐。”
  
  李诚铭顿了顿,环顾一众学生发问道:“那么到了明日,诸位发现不曾下雨,诸位以为,是否定然要来听讲?”
  
  众人迟疑片刻,而后纷纷点头。
  
  李诚铭摇了摇头,用炭笔戳了戳石板,沉声道:“谬矣!”
  
  “我只吩咐了下雨不来,若是未下雨,诸位如何作为,与我并无半点关系。”
  
  “这便是,推理‘错误’。”
  
  “相反地,人尽皆知,牛马都是四条腿,那么我说,八条腿的动物,定然不是牛马,对否?”
  
  他笑眯眯看着一众学子。
  
  上过一次当的学生,面面相觑,犹豫不定。
  
  门外的张居正略微颔首:“这个判断教得不差,言官应该多学学。”
  
  别说什么判断了,言官指鹿为马都能自称风闻奏事。
  
  说罢,他朝徐阶侧了侧身子,示意再换下个地方听听。
  
  徐阶会意,身子直了起来,再度前方带路。
  
  “还有两处‘实验室’,一处是农垦,一处是物理。”
  
  “前者就是两块农田,不过不在这处,买在两条街外。”
  
  “后者,就有些乱七八糟了,虽然在府里,但我正想着何时迁出去,经常搞得砰砰作响,附近百姓还以为在研制火器,上门说道好几回了。”
  
  张居正一听这话,自然是没兴趣跑两条街看什么农垦田。
  
  他军户出身,小时候没少种地。
  
  张居正一边让老师带路,一边随意问道:“‘物理’这个名字,如何像是研究理学?”
  
  理学理学,自然是研究万物之理。
  
  否则也没格物说了。
  
  名字很像,很难不让他问一句,是不是皇帝偷偷信上理学了——虽然理学是官方教材,但不必这么深信不疑的。
  
  徐阶却摇了摇头,否定了张居正这个猜想:“这名字虽有点像,但你这话万万别在陛下面前说。”
  
  张居正好奇道:“这是为何?”
  
  徐阶面色古怪,回忆着皇帝原话。
  
  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:“陛下说,都说了另起炉灶,旧学的东西真别来沾边,免得沾了晦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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